观后感(一)
陈凯歌执导的电影《霸王别姬》,以旧瓶装新酒的方式,使线装书里的人物获得了灵魂的延续。山河依旧,国风悠悠,张国荣把台前幕后的虞姬演活了,我想夸奖他一句:这近似于灵魂的表演,一个阴错阳差而又刻骨铭心的灵魂的剖析与再现。灵魂是没有性别的,只有性格永恒。于是虞姬不仅仅作为姓氏而存在,这两个字足以概括一种宁为玉碎、不为瓦全的爱情悲剧,可歌可泣,万古长青。
由于对那种奶油小生式的面孔怀有成见,以前我没很重视风流倜傥的张国荣。事实证明这是我主观上的错误。一个影星的真正魅力,在于能召唤你透过其面孔而进入其灵魂。山围故国周遭在,潮打空城寂寞回,张国荣的内心氛围是很有些孤僻清冽的,因而他饰演的虞姬(程蝶衣),举手投足都透露出深入骨髓的那份阴柔之美。在影片中,在西楚霸王的阳刚之气面前,虞姬的形象以柔克刚,游刃有余地占据了辉煌的位置,甚至其自刎的结局都令人联想到化蝶或凤凰涅磐这类的传说。看完这部戏便会发现:虞姬的魅力喧宾夺主,而力能扛鼎的霸王反倒退居为配角。说不清究竟是“霸王”别“姬”,还是“姬”别“霸王”。
如果没有气冲斗牛的霸王,虞姬柔弱的羽翼将无枝可栖,而混淆于尘俗的烟尘;如果没有虞姬的冰心玉壶、明镜高悬,霸王不过是一介赳赳武夫,令人肝肠寸断的英雄泪亦无处抛洒。可以说是四面楚歌中的虞姬之死,促成了真正地霸王这个概念的诞生,失败的英雄、多情的烈士、玉碎宫倾的帝王。于是他兵败该下的慷慨悲歌乃为一曲绝唱:“力拔山夕气盖世,时不利兮骓不逝。骓不逝兮可奈何,虞兮虞兮奈若何!”虞姬是霸王致命的伤口、永远的疼痛。
恐怕基于认识到这一层辩证关系,张国荣才能忘我的投入于虞姬的角色,以一种唯美的态度面对霸王并审度自身,霸王是虞姬的世界,霸王在现实中的堕落无异于世界的毁灭。张国荣穿上花团锦簇的戏装,就是京剧中的虞姬,霓裳云袖滴水不漏;而置身戏外,他扮演的名旦程蝶衣,仍然是虞姬在实际生活中的替身,程蝶衣对段小楼的失望实则是对一种艺术精神的苛求。从虞姬到程蝶衣,中间有一段艰难的心理蜕变,张国荣巧妙地把握住角色的更替,把主人公的双重性格塑造得淋漓尽致,一招一式都颇显匠心。尤其他的眼神,在不同的对象面前简直能变换温度;面对段小楼无法掩饰住内心如火的仰慕,而和菊仙交锋时又冷若冰霜,更多的情况下则处于惶惑与矛盾中,深不可测……
是这部《霸王别姬》中的程蝶衣,使我认识到张国荣是真正的演技派影星,或者更严格点说,是用性格来表演,直至和角色融为一体。他恐怕更适宜于扮演内向型性格、心理波动较大的人物,因为这里有“戏”,有待于抽蚕剥茧演绎出来的“戏”。张国荣一旦置身于戏剧冲突中则如鱼得水,因为他能够不动声色地表演偏激。
《霸王别姬》中的程蝶衣,是一位追求完美的理想主义者,分辨不清人生是戏抑或戏是人生,甚至可以说,他的灵魂已经被虞姬的精神主宰着了,他在幻觉中把舞台无限地延伸了。张国荣本人的性格,我无从知晓,但他扮演了程蝶衣,我也就几乎无法判断他与程蝶衣本质的区别,这或许正是这位演技派影星的成功之处?这或许正是艺术的最终魅力?
从古至今,英雄美人的故事是说不尽的。前者是征服世界,后者是征服心灵,我说不清那种更为伟大,正如无法占卜谁是最后的征服者。